东大殿。中国现存几座唐代木构建筑中最宏伟的一座。我来了。时为西元二千零一十四年十月八日,时辰为午时,日在正南微偏于西。
五台县豆村镇佛光新村,一个不是太大的山村,其莲花山中,竟藏着这样一座古刹。这让我对这个村落都感到肃然起敬。资料表明,寺建于北魏时期。唐武宗会昌五年(西元845年)敕令“灭法”,佛光寺东大殿等所有木构建筑,均全部被毁。十二年后,佛光寺东大殿又在原址上重建。因此,从建设时间上,东大殿较南禅寺大佛殿更为年轻,少七十五岁,但建设规模上,则大大胜于前者。它面宽七间,进深四间,单檐庑殿顶。
【东大殿的北山面:可见庑殿顶的一角。】
在见到东大殿之前,梁启超的大公子、古建太斗梁思成尚未见到中国唐代建筑遗存的实例。当时日本学者已经断言,在中国大地上没有唐朝及其以前的木结构建筑。然而,东大殿的种种实证表明,它就是唐代建筑,建成(重建)时间具体到唐大中十一年(西元857年)。
佛光寺的大名,为佛光真容禅寺,寺匾悬于东大殿大门的檐下。六个大字,为正楷颜体,端庄、厚重、大方,凝结了书家的大气、严谨、素朴。这合乎佛祖传道之精神,无虚无伪。
松下问童子,言师采药去。只在此山中,云深不知处……
唐代诗人贾岛的《寻隐者不遇》,或类我寻访东大殿的心境。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起,佛光寺已无僧人。因地处五台山中心区之外,古寺少有游人。来到东大殿殿下,大门挂着锁,但并未锁上。我将锁移开,推门。
这是不能忘怀的一瞬。千年之木门缓缓而开,发出庄重沉雄的“吱——嘎——”声。
“吱嘎……”
推开佛光寺东大殿大门右侧的半扇木门,旋进的是二十一世纪初的阳光与十月金秋之风。
初入,殿内昏暗;继而,一丝光耀下,却无比辉煌!
细数东大殿四围立柱,每面都是五根,可知大殿为正方形。大殿的内部结构,因无光源,拍不清楚。资料中说得很清楚,梁架的最上端用了三角形的人字架。这种梁架结构的使用时间,在全国现存的木结构建筑中可列第一。
我是想拍藻井来着,但无从下手。当年,梁思成见到东大殿的藻井(天花板)时,他必是非常兴奋的。他写道:“我在那里看到了一种屋顶架构,其做法据我所知只有在唐代绘画中才有。使用‘大叉手’,而不用‘侏儒柱’,这和后世中国建筑的做法全然不同,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。”梁公的兴奋不在于它的素朴的美,而是,这种结构可以明确地判断它就是唐代的原物。
唐代佛殿给我的印象是,大气而素朴,藻井是其典型。南禅寺如此,佛光寺也是如此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,有人在这门板后面发现了唐朝人的留言。这大门确为唐代遗物。因此,我前面所说的千年木门,并非文学中的合理想象,而是事实。这具一干一百多年历史的门板,或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木构大门了(在南禅寺,问起守寺的工作人员,木门是否唐代原构,得到的回答,是。但未见资料证实)。
【门板后唐人手迹】
大殿内的辉煌,是坛上的唐代彩塑。南禅寺十七尊(一说现存十四尊),东大殿则为三十五尊。
1937年,梁思成和林徽因考察佛光寺时,在这座大殿里呆了许多天。他们初见这些唐代彩塑时,心底涌起的是怎样的欢欣,后来之我不得而知。从他把东大殿建筑、彩塑、绘画、砖雕誉为四绝来看,他见到这些艺术珍品的惊喜,当同吾心的吧。而对美与艺术有着敏锐的感受力的林徽因,则又如何?
【林徽因在东大殿考察,凝望塑像--梁思成摄】
【梁思成为妻子拍的纪念照】
现在,我们都知道,梁思成评价东大殿“斗拱雄大,出檐深远”,是唐代建筑的典型代表。东大殿斗拱断面尺寸是晚清时期斗拱断面的10倍;殿檐出探3.96米,宋以后的木建筑中再没有如此模式。整座殿宇外观稳重、古朴,巨大的斗拱、深远的出檐增添了雄浑的气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