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好的文学作品,首先要美:平庸枯燥,说教式的文学作品,很难打动读者的心,甚至很难打动作者自己的心;因为它是不美的。
我们在产生爱情的那一刻,肯定是被一种强烈的美所吸引,是非理性的;等过了一段时间,才会去考虑它的现实可能性。文学作品也同爱情一样,如果没有它自身美的强烈吸引,是不能叫读者去爱上它的。至于文学作品内部的社会价值,只有等我们爱上它后,才会去深入细致地分析,才会有这个前提存在。
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,很多人都想把自己的文章写的尽可能美丽,但心有余而力不足;自怨自艾地把这种才能归类于某种神秘的天赋,这是很荒谬的思想。你要想做,坚持去做,无论多么困难,最终也能做到。
西班牙伟大的画家毕加索曾说:“在我五六岁的时候,就能画的与拉菲尔一样的好;但要我像小孩子那样地去画,我却努力学了一辈子。”大师的这句话,并不是为了沽名钓誉,而是发自内心地对自己一生的艺术生涯所做的总结。文艺是人类生活的净土,是人类神秘灵魂美的存在;它过滤了丑恶,虚假,只留下强烈的美,纯洁的真。这个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,所以它的美就异常地放大起来,变成了神圣的天堂。小孩子的精神与友谊,是最为纯洁自然的,他们会与小雀一起谈知心话,与细雨一起对歌;会抬起他们活泼的小脸蛋,去凝望那黯淡的星辰,用澄澈的瞳人把它们变的明丽起来。他们匆满了幻想,他们崇拜童话的感人。他们心里没有什么仇恨,但他们却有很多的爱。这就是美好的儿童生活。但随着年龄的增长,受着各种教育的影响,秩序的束缚,这类美好的品质在我们内心深处渐渐淡化。甚至有的人会认为那是荒诞可笑的。我们每个在指责别人的时候,总会说出那句口头禅:“请不要像个小孩子!”所以,正是因为文学向我们再次强调了这类可贵的品质,这类高尚的美,它才显得如此高大,如此伟岸。正因为是这样,亲爱的朋友,在你们动笔之前,你们要好好想想,你们表达的主题,你们赞美的精神,是不是我们天性已经被遗忘,被淡化的东西,你是不是能唤醒人们对自己人性的思考。如果能,你们就放心大胆地写;如果不能,如果你们所要表达的是平常人共有的平庸的本质,那么就请你们搁笔。你们是在写文学作品,而不是平常的文章,你们没有领悟文学美的根源在于什么地方。你们也写不出真能感动读者心灵的佳作。法国伟大的启蒙思想家卢梭曾要求人民重返自然,反璞归真;那是对人类幼年时期的一种憧憬,一种对古老美好事物的追忆。既然我们在现实当中找不回来了,我们可以在文学与艺术中使它们复活;如果一件事物能在人们的精神世界里永存,那么它们就是活的,它们并没有死亡,这个才是文学真正的价值。无论是什么流派的文学形式:浪漫主义也好,现实主义也好,它们最终体现美的地方是一样的---那就是被我们所遗忘的天性,一种反现实的力量,一种人类最纯洁的生活状态,一种蕴涵在人类心灵深处的缄默的但的确存在的远古召唤。佛罗依德给了它一个术语,叫潜意识。
以上所论述的是文学的精神力量。首先,作者自己的精神世界要活在最纯净的状态,要抛开一切社会功利的目光,一切的私心杂念,为文学而文学,为艺术而艺术;虽然形式主义的观点是错误的,但形式主义的文学分类法还是正确的。文学有它自身存在的价值,是非理性冲动的产物,虽然它的非理想根源于理性,但它的表现形式仍然是非理性的,它的美也一定是非理性的。如果我们把太多的理性充入文学作品中,我们就降低了文学的品位。形式主义强调文学的独立性,我认为是很对的。
文学除了它本身的精神内涵外,还有一定的技巧。任何事物都有精神实质与表现技巧。文学也不例外。有时候,一个农民与一位作家可能都具有他们共通的,高贵的品种,那么水平的高低就在于怎么表达出来,怎样去影响别人,打动别人,叫别人深思。农民可能只会用质朴的,简单的语言去影响他的家人,他的朋友。作家却能娴熟地运用多种表现手法,多种语言技巧,去影响社会上广大的读者,那些人不一定是他认识的,但一样与他同呼吸,共命运。
一个好的作家应该知道怎样“移情”,也就是把自己的感情加以活化,让与自己感官系统相联系的事物全都赋于自身的感情和意志。这里包含两种方式:一是由内而外,二是由外而内。由内而外通常是把简单的事物变的复杂,粗浅的事物变的深刻;而由外而内正好相反。比如说你在一个和煦的早春清晨,漫步在苍翠浓郁的林园:你心中充满了喜悦之情,那么,你自然而然地会希望你的喜悦可以与林园里一切景物共同分享,你就把自己的感情移入了这些景物的体内:花也会笑了,鸟也会唱歌了,参天的古木也像你那样咧嘴微笑。它们都活了,成为了你的朋友,一起感受生命的美丽。你的感情使无生命的物质变的深刻,他们也就有了生命,这在现实生活中当然是不存在的,但文学的苑囿中,它就必须存在,这个就是文学的非理性美。再比如说,我们内心世丵界通常会有一些十分抽象,十分概念化的思想,甚至于我们窘迫地找不出一个理性的词语加以表达,这个时候,我们就可以由外而内,用文学的语言形象化,把它表达清楚。诗人们就知道如何运用这样的技巧。比如张若虚在《春江花月夜》中曾写道:“江畔何人初见月,江月何年初照人”。生命的飞逝,以及对岁月如白驹过逝那样的伤感,是人们用理性语言很难表达的。按照自然的法则,有生必有死,有死必有生;繁衍后代,哺育后代,等后代长大成人后,就接近了生命的尾声。自然是无情的,人却是有情的。人总是依恋生命的,怀念美丽的大自然的,会怀念那些曾经的朋友,情人,甚至是仇敌。对存活是渴望的,对死亡是恐惧的;所以人类会对生与死产生极大的兴趣,加以解释,思考。但往往什么也解释不清楚,理性的语言变的苍白无力。所以只能借助非理性的文学语言,表达出自己内心对人世的留恋和对生命的渴望。这类表达不出的内心体验,存在于人们的感情世界,而不是理智世界。所以,在诗中,月就代表了一种对生命永存赞诗,成为生命不死的内心安慰。人不会一味的消极,人只会在消极中找出一点积极的安慰。比如爱情,人为什么会产生爱情,男女为什么需要爱,爱情的标准是什么,结果是什么,有什么意义;这一系列的问题似乎是永远解释不清楚的。所以,人类就会运用大量的文学语言,来表达这种解释不清楚,但却强烈存在的情感。从而,越是伟大的作家,在描写爱情时,并不总是描写爱情本身。很少有作家,会直接说出我爱你。他们会把自己的爱寄托于自然的景观中,无生命的物质里,并且因为有了爱使得这些无生命的东西有了生命,因为自己没有了爱使得它们与自己一样难受,哭泣。拿《简爱》这类作品来说,当简爱被迫离开罗切斯特先生而流浪在荒原上时,景物的描写就发生了鲜明的对衬:这是因为外在景物这时已经成为简内心深处强烈的语言符号,实际就是作者自身的内心感受。它成为一种有血有肉的生命体,甚至可以说,就是作者本身的存在。我们理解了这一点,就不难领会了马克思那句精辟的评论了:“当代英国的一些伟大现实主义作家们,它们所表达的东西甚至比政论家,道德家所表达的一切的总和还要多些”这个就是文学的力量。